当我沉迷《镇魂》时,我在沉迷什么

豌豆主公:

“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,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,你是我的军旗。”


曾几何时,我跟木木说,我觉得我是不可能萌cp的。然而,然而。这个夏天猝不及防地加入了一场叫作“镇魂”的狂欢,萌上了我人生的第一对cp:沈巍×赵云澜。小说早已完结,剧集早已播完,曲终人散,如今秋风渐起,我却仍然为他们的爱情感动。

如果可以,我愿意把这世间的山河都一一地写给他们,可是我不能;姑且以我这一支枯笔,写一点静默的呼喊,算是为他们裁下我平凡生命里的这截光阴。

《镇魂》播出之后,我很谨慎地先看了小说,被萌到打滚,于是才坚定了看剧的决心。剧版的剧情公认的惨不忍睹,但是正如priest在番外中肯定的那样,一切“都被打碎在轮回中了”,他们还剩什么?

“还有他自己”。

白宇和朱一龙的演绎是足够好的,从此我复习原著或者看同人,代入的都是他们的眼神、表情、动作。

沈巍与赵云澜的情深意重,无疑是动人的,我被他们的感情深深震撼,沉迷其中。这爱如此汹涌、诚挚、深沉,令人着迷不足为奇:我着迷于殉道,着迷于渎神,着迷于长生者的末路。但总还差点什么,巍澜不至于此。直到我听到李银河时隔多年念起王小波写给她的情书:“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,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,你是我的军旗。”

我恍然大悟,令我着迷的不仅仅是真挚的爱情,更是伟大的感情;不仅仅是他们对彼此的执着,更是他们对这人间的情深意重。

而这份情深意重的具象,正是殉道、渎神和长生者的末路。


1.殉道

不论是在何种形式的文艺作品中,“以身殉道”一向是令我着迷的一个元素。“身殉”给我的最初的震动,大概来自鲁迅的《铸剑》。优柔寡断的、连老鼠都淹不死的眉间尺突然间割下头颅的情形,在我的童年是极其震撼的一个场面。他当然是为了父仇,但更是为了“信”。后来我喜欢上了别的人和角色,比如子路,比如钢铁侠,比如POI(《疑犯追踪》)里的Reese,都带着这种“以身殉道”的气质。这些角色的殉道(或殉道之心)令我着迷,很大的一个因素是:他们本身并不完美,甚至有重大缺陷,或者说,离“道”很远。

神的殉道令我心生敬佩,却总觉得有一点“隔”。盘古,女娲,夸父,耶稣……古往今来的神,用身体和生命守护天地人间,伟大而崇高,可是也顺理成章。而人,不完美的,自私的,犯过错的,有种种缺点的人,当他们以身殉道时,目击者如我,是极其震撼的。

这些人身上有种种人性的缺点,他们鲁莽又软弱,偏执又寡断,自私又迷惘,他们与我一样在日出日落中悲悲喜喜,与我一样有所仰望,也与我一样看到自己的局限。他们与每一个人一样。不一样的是,在我们在抬头看星星的时候,他们以身殉道。

我想,如果神看到,也会为之叹息。

比一个殉道者更令人着迷的,是两个殉道者,比两个殉道者更令人着迷的,是两个彼此相爱的殉道者。

《镇魂》中沈巍与赵云澜的爱情,是两个以身殉道者的爱情。

沈巍在我这里,是个理想型的殉道者。所谓的“人性缺陷”像透骨钉一样钉在他的人物设定里:“他生于混沌、暴虐和凶戾,总有压制不住心里杀心的时候……”他生于大不敬之地,他具有人性阴暗面的极致。几千年来,他守护大封,但他追求的甚至不是“道”,而只是昆仑。与赵云澜相遇之后,他的爱和欲望,克制和温柔,一切都是想拉着赵云澜陪他一起死——他绝不是不求回报地在心尖上放着一个人,他更不是毫无所图地践行承诺,他跟赵云澜坦言:“每个人在为别人做什么的时候,哪怕他再心甘情愿,再默默无声,心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丝希望,希望有一天对方能看见,我不能免俗。”

他多么像在俗世中沉浮的你我,他是个被放大了的普通人。我想这是比起赵云澜,沈巍收获了更多的角色粉丝、同人歌曲、同人文视角的原因之一。

赵云澜作为昆仑的时候已殉过道,然而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,他作为赵云澜的殉道才真的打动我。赵云澜,借大庆的话,就是“入世”,重情义,护犊子,完全一个俗人,烟火气重得不行,胆大包天,阴兵斩也敢用,斩魂使也敢睡:“斩魂使怎么了?我看上了就是我的,其他都给老子完蛋去。”沈巍逼问他肯不肯跟他一起死,他竟然答:“大封还能撑多久,剩下的日子够我这小小的凡人活半辈子、给我父母养老送终吗?”到最后四圣即将归位,他还要拉着神农药钵到一遍唠唠叨叨地嘱咐:“好好活,活得像‘赵云澜’一点,该享受的好好享受,该办的事也都好好办,我谢谢你了。”

你看,他多么热爱这人间,多么喜欢活着,多眷恋,多执着。可是他答应沈巍的时候,一丝犹疑也没有,爽利得像说:“行啊,那回家呗。”

生生世世,他都能把自己活成这人世间的一盏灯,灼灼光明,镇魂安心。鬼王身殉大封而成圣,而昆仑的归位,靠的又何尝不是赵云澜的殉道之心?

而当两个殉道者相爱,事情就变得美妙无比。沈巍曾经说“人这一生,只为了两件事,值得自己赴死,为天下家国成全忠孝道义,为知己成全自己”,当你的知己追求的正是家国天下,那么你所追求的就已经无所谓是“昆仑”还是“道”。

沈巍更可爱的一点是,他诠释了殉道未必以死,也许是以长久到望不见尽头的“活着”。

昆仑临死前把神筋交付沈巍,也就是把十万大山后土大封都交给他了,沈巍的殉道,从那一刻其实已经开始。鬼王从那时起已然成圣,所以他见到赵云澜的时候才能说:“我既然肯为了你死,当然也肯为你活着,我求仁得仁。”写巍澜同人的文手里,我特别喜欢的是maxilla太太,她写的几篇巍澜,都是时光长河里的一滴水,却映射出极深刻的情义。就像《不孤》一文最后所言:“在这长长久久的岁月里,我也不曾守着你,却有幸,守住了你到过的每一个人间。”这就是沈巍的“为你活着”,沈巍的“求仁得仁”,沈巍的殉道。


2.渎神

“渎神”是我的guilty pleasure。

人对神的崇拜里,永远带着渎神的欲望。承认吧,我们乐见盘古的倒下,乐见夸父的渴死,乐见女娲的补天,乐见耶稣的流血——那当然是神的殉道,当然是神性光辉,可那也是美人战损直至死亡。或许我们供奉的从来就不是神,而是神为人流的血。

人是很喜欢神的,所以热衷于制造偶像。

可是偶像终究无法代替邈远的神祇,那些神,早已随着时光一一远去了,人留在土地上,就很孤单,并且嫉妒:同样是人,凭什么你就见过神呢?

用自己的头发为耶稣擦脚抹大拉难道不幸福吗?(剧版《镇魂》沈巍办公室外挂了这幅画,很有意思。沈巍以为自己是肮脏的妓女,他在剧中的人设却是耶稣。这幅画我记得看到一位太太提过,一时想不起了……)

沈巍,就是这么一个见过神且被神吻过,又在神死去后一路活到今天的“人”。

虽然在设定中他不是人类,并为自己鬼族的身份深深自卑,但这个错误的自我认知反而让他更具人性。赵云澜开天眼时看到,一排一排的红色的功德文在他身上流转,“旋即就会被一片大浪般的黑暗涤荡干净”。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极富象征意义的描写,吞噬沈巍功德的,与其说是他从大不敬之地诞生的出身,不如说是他的自我认知——即使沈巍在诸神陨落后守着天地人间五千年,他也依然自认是卑贱的,肮脏的,不具魂魄的,无法积累功德的。他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的卑劣的——实际上是充满人性的——欲望,且始终无法正视它。

他无比怀念跟在昆仑身后,一步一步走过人间的日日夜夜,数千年来,他有“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惊醒的旖旎”,可他觉得这是“纵然天崩地裂,也见不得天日”的梦;有“生不得、死不得、忘不得也记不得的心”,可他觉得这是“青天白日下不敢细想的思量”。年少无知时他敢向昆仑讨一个吻,然而知道死亡的前一刻,他都认定自己连昆仑的衣角都配不上。

没有人比沈巍更适合渎神。

更何况五千年后,他的神祇流着泪对他说:“我对不起你。”


3.长生者的末路

长生者这个萌点我和木木讨论过,因为我们都有很喜欢的“老男人×小姑娘/小伙子”,比如鬼怪和他的新娘,比如吸血鬼日记的Klaus和Caroline。萌千年老男人其实令我绝望。“男人在女人身上寻找他者,看成自然,看成他的同类。”(波伏娃《第二性》)长生是男性话语体系里无法达成的永恒追求,一个长生的男人已经够扎眼了,他还要爱上一个鲜活的小姑娘/小伙子,爱上一段最自然的生命,这难道不是男权的高级意淫?可是我还是无法不喜欢,无法不喜欢鬼怪和新娘,无法不喜欢昆仑和小鬼王,沈巍和赵云澜。

我就是喜欢了,女性主义不女性主义的,管他呢。

木木喜欢大家一起长长久久做妖怪,而我喜欢的是长生者走到末路的爱情。

长生者遇到那个人,才算是真的“生”,而一旦“生”,仿佛停滞的时光之轮就一定要开始飞速转动,恨不得朝生暮死,把最漫长的光阴在最短的罅隙里点燃,烧成最火热最明亮的爱。

穷途末路,才真正是抵死缠绵。

昆仑君把一点真心给出去的时候,已经知道自己“留不长了”。沈巍被遗弃在漫长的时光里,隐忍坚持,寂寞无声,似乎也没那么难捱。直到他接到赵云澜的真心,才知道“千年以来自己这样过来,并不是无知无觉,也并不是不委屈的”,这一点真心,“一如往昔,历历在目”。

他的生命之轮,在昆仑死后就停止的生命之轮,是从那一刻开始转动的。所以他才忽然想:“难道自己就连这么一点罅隙间的光阴都不配有吗?”有了赵云澜的真心,沈巍才开始计较时光。

五千年前,小鬼王其实已经看到了结局:“昆仑君身上压着十万大山,那么痛苦,我舍不得你过那样的日子。你当一个高高兴兴的凡人多好。可他们都在逼你,在昆仑山上的时候,我当时真想……真想把他们都杀了。”

只是他终究难以撼动命运,所以当大封将破,沈巍不得不逼着赵云澜做选择:要不要“陪他去死”?

而迷人的当然是——拥有无尽时光的长生者为了一个鲜活人类转瞬即逝的生命,将自己斩首。

他终于跨过了沉沦的一切,以自己的一身骨血向着永恒开战了。


4.自我纪念

《镇魂》这个故事,非常中国也非常现代,同时具有足够的女性视角。

沈巍借昆仑君的魂火而生,又因继承了昆仑的神筋而被提升神格,这无疑令人想起亚当被取肋骨创造夏娃。但在《镇魂》里,给出肋骨的是神,于是这不是人被神取骨创造次一等的不完整的第二种人,而是神主动创造神。这是女性视角的耽美文学的光芒。

我认为这是一个人类走到21世纪之后才会讲出的故事。剧版《镇魂》的火爆,也是一个走到2018年才会实现的事件。作为一个常年落伍的人,我非常感谢能与这样极富时代性的作品相遇,并参与这场亚文化圈的狂欢。谨以此文纪念《镇魂》在这个夏天带给我这个平凡个体的感动和思考。

最后,热烈赞美priest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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